父親抽了一輩子煙，身上有一股濃濃的煙草味。

　　我兒時的記憶中，父親起床第一件事，總要過上幾口煙癮，才開始去洗臉上班。每天早晨，父親嚴厲的咳嗽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父親有過戒煙的歷史，聽母親講我快要出生時，因為家庭生活的負擔，母親決定不要我了，那時父母親已經有了4個孩子，當時是父親痛下決心向母親保證，說他戒煙省下煙錢，一定要把我養大，這才挽留了我的一條小命。

　　父親戒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煙，是什么時候又開始抽上的，母親也記不起來了。我小時候常替父親買煙，都是那種價錢便宜的劣質煙卷。

　　父親一輩子不喝酒，最讓父親心動的禮物莫過于煙了。記得我第一次領工資，給父親買了兩條當時最好的紅塔山煙，看到父親高興的樣子，母親奚落道：“看見到煙比看見到你老子也親。”父親沒有發火，嘿嘿一笑了之。

　　每逢過年過節，兒子們送給他的好煙，父親總是鎖在自己的柜子里，他舍不得抽，只有我小舅來時，父親才顯得格外慷慨和大方。

　　我剛參加工作不久，學會了抽煙，一直瞞著父親，卻難逃老煙民的法眼。一次飯后，父親遞給我一支煙，我順手接過，父親點火，我熟練地吸了起來，父親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煙不是好東西，以后盡量少抽點兒！”那一刻，我猛然覺得，在父親的眼里我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終于能和父親平起平坐一塊抽煙了。飯后一支煙，是我們父子倆最好的交流機會。

　　我兒子從小就不讓父親抱他，一是嫌父親嘴上的大胡子扎，二是嫌父親身上那一股濃濃的煙草味。每當父親想要親熱我兒子時，母親老生常談的一句話：“你老漢五毒不侵，連蚊子也不挨你的身。”父親瞪一眼母親，無話可說。

　　到了晚年，因為病情的緣故，父親顫抖的手連夾一支煙的力氣也沒有了，看著兒子們騰云吐霧，坐在輪椅上默默地發呆，對于鐘愛一生的香煙，父親是徹底的投降了。

　　父親說過他的病和抽煙一點關系也沒有，他的話是說給母親聽的，卻讓我想起了非典時期那些無厘頭的言論，非典去世的人中煙民很少。父親的話，是對母親一輩子反對他抽煙一種倔強的抗議吧！

　　父親是得心腦血管病去世的，享年七十二歲。

　　清明前幾天，母親對我說，她又夢到父親了，廋廋的模樣，一個人座在椅子抽煙。母親囑咐我：“上墳時給你爹多點幾支煙。”

　　清明，天空飄著細細的雨，我在父親的墳頭點燃了3支煙，濃濃的煙草味，讓我想起了和他玩笑的一句話：生命不息，抽煙不止。可惜，父親再也揮不起那雙大手，罵我一聲：“臭小子，你的命還是老子和煙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