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28日，歐洲專利局（EPO）上訴委員會審理了一起影響新型煙草全球專利布局的重要案件：云南中煙國際有限公司（云煙國際）就菲莫國際（PMI）EP3076804號專利提出無效請求。該專利涉及HEETS煙支中的核心部件“聚集片材”（gathered sheet），案件庭審持續近四小時，并向公眾直播，標志著中國煙草首次在歐洲專利體系中正面挑戰國際巨頭專利權。兩個至上2Firsts就此專利案件專訪了天元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唐順良律師。

3月28日庭EPO上訴委員會審現場直播視頻截屏

案件背景：MC煙支出海遇阻

云煙國際是云南中煙工業有限責任公司（簡稱“云南中煙”）的子公司，負責其各類國際業務。而云南中煙是中國煙草總公司旗下18家煙草工業公司中規模最大的一家。

2021年前后，云煙國際向海外市場推出加熱煙草產品（HTP，也稱為“加熱不燃燒 HNB”）產品“MC”，不久即遭PMI指控涉嫌侵犯其中一件專利，要求法院做出訴前禁令。為應對更多風險，云煙國際向歐洲專利局授權公告中的EP3076804專利提出無效異議，要求撤銷該專利。

該專利保護的是PMI加熱不燃燒煙支的發煙段結構：以經過壓紋、卷曲等方式處理的再造煙葉形成聚集片材，并包裹導熱且阻燃的材料層，用于提升加熱效率與防止點燃。這一發煙段結構，是HEETS煙支系統中最關鍵的構件之一。

IQOS自2014年在日本首發以來，已成為菲莫國際這一全球最大煙草公司向新型煙草轉型戰略的核心資產之一。根據兩個至上2Firsts此前報道，PMI在過去十年持續加碼其加熱煙草系統的研發、用戶體驗機制和零售網絡布局，截至2024年已在全球超90個市場上市。IQOS也從初代產品演化出多個系列，逐步形成包含TEREA、ILUMA等在內的完整產品族群，已在全球加熱煙草制品市場中占據主導地位。

技術爭議焦點：“聚集片材”的結構設計與解釋邊界

從材料工程角度看，“聚集片材”結構相比傳統切絲填充工藝具有更高的熱耦合效率，可在較短時間內釋放穩定的氣溶膠。同時，由于片材被壓縮、卷曲或壓花處理，其物理密度提升，有助于精確控制加熱面積和煙氣通量。導熱阻燃材料如鋁箔的包覆，則起到了“熱擴散”和“火焰屏障”的雙重作用，是避免明火引燃、提升安全性的關鍵工藝節點。

四元結構加熱不燃燒煙支｜圖源： EP3076804號專利的說明書附圖2

圍繞“聚集片材”這一術語的定義，成為專利能否被無效的核心節點。在歐洲專利法中，術語的明確性不僅影響授權與無效判斷，也關乎法律適用的一致性。

EP3076804專利說明書中將該術語定義為“經卷曲、折疊或其他方式處理的再造煙草片材”，給出了明確且更廣泛的定義。云煙國際正是抓住這一點，主張在先公開的專利中（專利號：EP 2368449 A1）公開了該“聚集片材”的其中一種卷曲的方式。

但EPO初步裁定認為，云煙國際提交的對比文件難以直接破壞“聚集片材”的新穎性，其“清楚性”主張尚難成立。上訴委員會則指出，該案引發關于“說明書是否應作為權利要求解釋依據”的根本法理分歧，建議提交擴大上訴委員會審理。

唐順良向兩個至上2Firsts指出，云煙國際未能及時檢索并提交關鍵技術文獻，是導致案件陷入被動的主要原因之一。

“比如，他們檢漏了一些早在90年代就公開的美國專利，有些專利完整揭示了煙草聚集片材的結構特點。”唐順良說，如果證據夠好，非常有機會直接突破EP3076804專利的新穎性問題。

“不是理解不夠，而是沒找到有殺傷力的資料。”他說，專利無效戰不是紙上談兵，而是證據之爭。

市場戰略博弈：專利規則誰來定？

盡管EP3076804尚未裁決，但該案已成為中國HNB產業全球化過程中的標志性事件。唐順良指出，中國企業長期采用“結構規避”策略（比如針對該專利去除包覆層、切斷片材連接）應對PMI等企業的專利布局，但這類策略短期有效、長期受限。

“你如果不主動挑戰對方專利邏輯，只能永遠活在別人設計的規則里。”他說，“這不是一場對一項專利的挑戰，而是對一個游戲規則的碰撞。”

他建議，中國企業應在全球HNB市場的參與中建立“三位一體”能力體系：

· 加熱煙草底層技術理解力

· 專利檢索分析研讀理解力

· 法律與商業策略協同機制

展望未來：走向標準還是持續對抗？

雖然EP3076804專利無效案件尚未裁決，但唐順良認為，這項專利最終能否被認定無效，將對全球HNB產業的專利策略產生重要影響，HNB要全球化，始終無法回避專利標準化的問題。

卷煙幾乎全球標準，然而HNB的專利分化，成了橫在立法者和消費者之間的一座大山。

產業參與者（無論是PMI這樣的頭部企業，還是挑戰者如云煙國際）是否會逐步推動建立統一的行業技術標準或專利許可框架，從而減少彼此間的激烈專利對抗，轉向更為制度化、可預測的合作或競爭方式。

通信行業的標準必要專利池模式（Standard Essential Patent Pool，簡稱SEP Pool），是否可以為新型煙草產業所借鑒？從而達成經濟性和安全性的標準，大煙草公司應該考慮。

他同時指出，當前不少國際煙草公司仍在通過“新瓶裝舊酒”的方式反復申請HNB煙支的參數型專利，甚至美國電子煙專利布局中也廣泛存在把現有技術重新包裝打擊競爭對手的做法。

唐順良呼吁歐洲及全球專利局應重新審視新型煙草領域中“創造性”的判斷標準，避免專利制度被濫用。

“無論結果如何，這場專利戰已為中國煙草產業提供了一個最真實、最深刻的教訓。”

唐順良總結道：“專利并非是一堵阻擋在你面前的高墻，而是企業生存發展的生命線。然而，仍有人在漫長而黑暗的等待中，期盼著專利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