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旬老爹,嗜好抽煙。干活鋤頭一放,就掏出煙荷包。閑而無事,他嘴里不銜煙,就哈欠連天。因為抽煙,他的衣服上總有被煙灰燒的黑點小眼兒。為此他沒少挨老娘的叨嘮。
煙草即草,爹一輩子抽的都是草一樣低劣的煙。
小時侯,娘總是把有限的菜園留一壟給爹種煙。三月,煙苗兒下地,澆水施肥鋤草,爹把它們看得比菜苗重,因而煙葉綠油油,蒲扇般寬大。八月,爹把煙葉一片片用棕繩辮夾,扎緊,用木棍螺旋式卷束,立于墻角。兩天后,掛在太陽下晾曬,晚上又螺旋式卷起。只一星期,青青葉片就被曬成臘肉色的老煙葉,爹摘下一葉,嗅嗅,而后掐成三四截,卷個喇叭筒,吧嗒吧嗒,濃煙漫舞,刺鼻嗆人,我連連咳嗽,而爹咂舌有聲:過癮,過癮。
爹把老煙葉捆成一些小捆,懸在臥室樓枕上,陰涼干燥。出門干活,摘幾葉放在荷包。家有客來,遞上一葉,不失禮數。外出辦事走親訪友,送一捆老煙葉算是重禮。
我讀高中那年,娘要住院動手術。放學回家,見正爹蹲在門檻,大口吞著老煙葉,他在為幾百元藥費發愁。我不敢要生活費,怯聲:“我不想讀書了。”爹不吭聲,一口接一口抽悶煙,煙霧模糊了他愁眉不展的臉,生活的艱辛仿佛隨煙飄逝,希望就像煙頭微弱的火光忽閃忽閃……末了,他把煙蒂一丟,出門去。
半夜回家,爹給我一把角票。我當時想:對于滴酒不沾的爹來說,抽煙或可解憂。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在師專讀書。有次放假回家,我買了一盒“銀象”煙,想送他一個驚喜。不想,他卻責怪我糟蹋錢,說這般高級煙是官人抽的。雖如此,他還是把煙裝進衣兜,見了村里人,就笑瞇瞇遞上一支:“嘗嘗,兒子買的,香噴噠。”可自己卻舍不得抽一支。
我參加工作后,家境日漸好起來。爹卷喇叭筒的同時,也偶爾買些低廉的卷煙。日后爹索性不卷喇叭筒,鐘情于幾分錢一盒的黑桿雪茄,因其煙卷呈黃褐色,細如六毫米鋼絲,爹戲稱為“六毛絲”。過年回家,我買了兩條“芙蓉王”給爹,他卻拿到商店里,換回一堆“六毛絲”來,且樂滋滋地:“商店里我還有存貨呢。”打這以后,我不再給爹買煙,過年給他點錢,他愛買什么買什么。
去年底,我接爹進城過年。這是二十多年來爹第二次進城。爹之所以不愿進城,理由簡單,一則怕花費,二則不自由。這次好不容易把爹拖進了城,愛人特意給爹買了條“芙蓉王”煙,爹堅持不要。愛人勸他說,在城里抽低級煙會被人瞧不起的,爹才緘口不語。小女口無遮攔:“爺爺,您最好別抽了,煙里有尼古丁,抽一支煙,縮短生命一分鐘……”“哦,哦。”爹諾諾連聲。之后幾天,我發現爹沒有抽煙,莫非他真戒了?
一天清早,推門出去,刺骨的寒風卷掃一地落葉,我打了個冷戰。一抬頭,猛見七旬老爹蜷縮在院子冰冷的水泥凳上,正吧嗒吧嗒抽煙。
“怎不在家里抽?好冷的天。”我心隱隱地疼。
“不冷,不冷。”爹吐出一口煙,“在家抽,會弄臟地面,把白墻熏黑,還有尼什么丁……”
倏地,我兩眼模糊了,不因煙熏,也不為風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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