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我的父親而言,戒煙無疑是革了他的命。
父親煙癮極大,打從我記事時起,煙就不曾離開過父親的嘴。從八九分錢一包的“經濟牌”香煙,到十多塊錢一包的“紅塔山”煙,父親一路抽來,幾乎未曾斷過。因為抽煙,父親整個人顯得干癟癟的,用母親的話來說“瘦得整個皮包骨”、“大煙鬼”。“大煙鬼”是鄉下人對舊時抽鴉片的人一種稱謂,帶有鄙夷之意,母親說這話時,語氣間彌漫著濃濃關愛。父親那時在城里教書,白天上課晚上備課,陀螺似的轉個不停。閑來一根煙,好比活神仙,沒事的,他安慰母親。
抽煙對身體不好,母親和我都勸父親戒煙,父親想也沒多想,哦哦地應允了。但過了一些日子,我發現父親不但沒少抽,反而抽得更兇了,一根接著一根,似乎沒完沒了。好幾次他在我面前,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問他有什么事,他又不肯說。過了很久我才知道,這是父親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因為舉報時任領導違法亂紀行為,他被報復了!這個優秀的中學教師被迫離開了心愛的講臺,被下放到了果山去當看護。無法給學生上課,父親特別煩惱,但他又不愿增添兒女的擔憂,唯有以抽煙來發泄內心的苦悶。在那段烏云密布的日子里,煙成為父親最好的伙伴。
后來,我有了孩子。父親很是疼愛他的第一個孫子,有空便從縣城坐車二百多公里到我家來共享天倫之樂。我妻聞不得煙味,父親深知這一點,現在又新增了一個后代,戒煙問題要面對了。很明顯,這次父親聽進了我的話,從不在房里吸煙,有時實在憋不住了,便主動走出門外,抽完煙以后才回來。無論戒煙的過程多么艱難,父親還是開始有意識地減少了抽煙的頻率。然而,對于一個有著四十多年煙齡的老煙槍而言,要與這個朝夕相處的老伙伴分手,談何容易。
一天,我在上班,突然接到我弟焦慮的電話:“哥,你快點回來,爸爸病得很重,正在醫院搶救!”我頭腦霎時一片空白,匆匆請了假趕回家鄉,父親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已經動彈不得,完全處于昏迷狀態。幸好,在醫生的全力搶救下,父親最終挺了過來。待病情有些好轉后,醫生告誡他說,你的病要好利索,以后不要抽煙了。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在不爭事實的面前,父親答應了我們的戒煙要求。
從醫院出來沒多久,父親便退了休。閑賦在家的父親并沒有真正閑著,他迷上了釣魚,整日跟一幫釣友到各地水庫去垂釣。父親的身體漸漸好轉,臉色紅潤,精氣神也比以前足了,以往常聽見的咳嗽聲也沒了。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看著父親不僅恢復了健康,還找到了晚年的樂趣,我自然是滿心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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