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聞到別人或濃或淡的煙味,我總會想起我的父親,想起他的煙草味道和他煙草味一樣濃烈的往事。
小時候,我是父母掌中的寶。我像父親的小尾巴,一有空就纏著父親問這問那和要求講故事,還讓父親給我捉知了、掏鳥蛋、抓魚、捉小蝌蚪,他讓我的生活總是充滿了精彩和驚喜;有空,他還做木制、竹制玩具,讓我在小伙伴中贏足了尊嚴;走親戚、看電影、趕場,我常常騎在父親的肩上,像君臨天下的君王,或趴在父親的背上,進入甜甜的夢鄉。父親愛抽煙,身上有著淡淡的煙草味道,日久,我習慣了,也離不開了,在他淡淡煙草味的滋潤下,我度過了甜美多姿的童年、少年。
初中,我進入鎮上讀書,六七個小時的山路。
初二那個冬天的一天,剛準備吃午飯,我忽然看見了父親。他穿著一件破舊褪色的軍大衣,嘴里呵著熱氣,手上提著一小罐我的菜,手已凍得通紅。他是來向老師還我丟失的班上學生的試卷費的。他并沒有斥責我,“這不完全是你的過錯,以后做事小心點就行了,做一件事,就要想辦法做好”,他拍拍我的肩膀,“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努力學習,清白是靠自己的行動和時間來證明的,爸爸信你!”
他馬上又要回轉。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父親點燃了煙,裊裊煙霧像一根細小的孤煙在風中扭曲回旋地飄散,火光在淡白的雪霧中一閃一閃的,像明滅的燈塔的閃光。我深吸幾口冷氣,父親淡淡的煙草味道便倏地鉆入我的鼻孔,嗆口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幸福。在連續十二三小時的雪地行走中,冒著刺骨的嚴寒和不小心會摔倒的雪滑,父親竟毫不畏懼地前行,為了兒子,他用雪般晶瑩的愛心,為兒子寒冬里被冷落的心注入了春天般的愛的暖流。
高三那年,我忽然淋巴結腫大,精神不好,吃藥打針也不見好,竟腫大化膿,引發淋巴結核。我被迫住進了縣醫院。
長達四個多月的住院,父親一直陪著我,看護我。除了給我抓藥,還要照顧我的一日三餐,并開導我。不能參加高考,我很傷心。父親鼓勵我,等身體好了再學也不遲,一切都會好的。父親在家從未做過飯,為了我,他從最簡單的做面條做起,向別人請教,上街變換著買菜和做不同的飯菜,后來達到了有模有樣的水平了。醫院的日子很是沉悶,我勸父親多出去散散步,可他總說我要人照顧,離不開。他出去,不是買菜,就是給我買書,有時實在無聊,他就在走廊或院子里散步。許多時候,父親想抽煙,卻為了我,在走廊或花壇邊抽上一支煙,煙霧在陽光或月光下忽閃忽閃,父親眉頭緊皺,迷蒙煙霧中飄散不盡父親濃濃的憂愁,為家里的活,為我的身體,為我的將來,讓我的心彌漫著像煙霧一樣的感動。父親為了我,太受累了,我將何以為報,我一次次拷問自己。
我真的無以回報,我還沒有明確的出路,沒有立業也沒有成家之時,父親就忽然因病去世了。可他那淡淡的煙草味道,他那煙草一樣濃烈的關愛,永遠飄蕩在我心中,激勵著我一步步前行。
父親,忘不了你的愛,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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