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村莊,先要經過村口。故鄉的村口,是滋生思念、牽掛和期盼的地方,也是守望希望和幸福的地方。當你風塵仆仆歸來,不論是滿心喜悅或是心懷憂傷,炊煙籠罩的村口,總會敞開溫暖的懷抱攬你入懷,分享你的幸福,撫慰你的憂傷。村口,那是母親的懷抱,時刻等待著漂泊游子的歸來。
鄉間的休閑時光,大多是在墻根。累了,倦了,叼一根煙,往墻根下一坐。墻根下,有石條,有石塊,一些是砌墻時余下的,還有些則是怕車輛沖撞,故意放在墻根下。坐一會兒,陸陸續續又有人加入。于是,氣氛漸漸熱鬧,你一言,我一語。
檐角的陽光在一寸寸往下移,老貓在暖陽下打著盹,小狗在撒著歡,當年,每當大人去上工,老街就成了孩子們嬉戲的樂園。我們在這里抽陀螺,打紙板、跳屋子,踢毽子、下棋,每每不亦樂乎。肆意玩鬧的我們兀自歡欣,我們才懶得品讀老街的過往。
這樣的時光,曾令我為之不屑。那會兒,對墻根下的人,我著實有點反感。人生有趣的事兒,那么多,等著你去嘗試;需要你努力的事兒,同樣也挺多,等著你去揮灑汗水。可你,偏偏選擇了墻根,沒樂趣,沒出息。于是,每每路過墻根,我都疾步走過。可如今,每次回鄉,我都是墻根的常客。往那兒一坐,工作上的壓力,都被拋之腦后。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虛與委蛇,有一句沒一句地扯著。墻根下的人,沒有利益糾葛,唯有人情暖暖。抬頭望天,低頭看地,再看看身邊一張張真誠樸實的臉,頓覺世上最美好的時光,也莫過于此。這么一來,墻根下就成了另一個世界。
當夕陽的余暉撫摸著街口的石階時,一條條板凳從各家搬了出來,吃晚飯的人們端著大碗坐著邊吃邊聊,稍晚點的提著潲水桶拐過街角,往豬欄走去,孩子們或仰頭數著滿天繁星,或哼唱著朗朗上口的童謠:“月光光,紫光光,星兒崽,坐前堂,老街口,話家常。”有時不遠處焚燒秸稈的煙霧飄向老街,頭上幾只夜鳥飛過,發出歸巢的歡叫聲,此刻母親也會喚著我的乳名,喊我回家吃晚飯。
在這個世界里,沒有壓力山大,沒有人在你后頭追趕著,讓你加快腳步;沒有世態炎涼,不需要為人走茶涼而長吁短嘆。那些曾令你不快的世俗百態,都被墻根這老地方,隔絕在了外頭。剩下的,就只有鄉里濃濃的人情味兒。這樣的美,也唯有如今,才懂得欣賞。年少時,我努力想走出墻根的世界,成為不是自己的那個人。后來,難免碰壁,才發覺外頭的世界,很難很難。又或者,有了點小成績,但總覺得身不由己。于是,愈發懷念墻根下的時光,無憂無慮,只需要跟著心走。當然,要領略墻根的美,需要一顆淡泊的心。心里頭,若仍有著花花世界,那墻根便成了桎梏。心中,有自由的向往,有舍得的勇氣,到了墻根下,才能領略出這個世界中,與現實不同的美。墻根之美,美在寧靜,美在超然。
記憶中,故鄉的村口長有一棵大樹,是一棵老槐樹,枝丫橫生、濃蔭蔽日。下田的、游鄉的、趕集上店兒的,走到這里總要停下腳步,站一下或蹲一會兒,然后再匆匆趕路。每到春天,大槐樹都會結滿槐花,一嘟嚕一串的,藏在嫩嫩的槐葉間,甜香的氣味老遠都能聞得到。村里人視老槐樹為村莊的守護神,敬畏至極。連愛嘗鮮的饞嘴媳婦和調皮娃娃,也不敢造次冒犯去摘槐花,任憑槐花自開自落。村里人若有了頭痛腦熱,或是排解不開的愁事難事,都會來拜老槐樹,祈求平安和護佑。
煙雨迷蒙的季節,我回到這古樸的老街。短短幾百米的石板路,承載著數不清的滄桑。漫步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我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時代。當紅日剛剛探出腦袋,老街總是微閉著半醉半醒的眼睛,從容地迎接每一個鮮活的早晨,陽光毫不吝嗇地灑滿一地,老街丟下一道長長的影子;當大雨咆哮,雷聲怒吼,嘩嘩的雨水一滴滴從鋸齒狀的屋檐末端落下,在墻角濺起一朵朵跳躍的水花,然后順著板間的勾縫流走……
距老槐樹十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口井,井臺用青磚砌成,井口四周,四塊青石板聚合一起,邊口生滿了青苔。我們這里水層較淺,夏天水豐的時候,井水伸手可取,因而用不著轆轤和井繩。井臺不遠處,有一塊大大的磨盤,匍匐在一個土坡上,風剝雨蝕,少光無氣,似一位暮年的英雄在回想曾經叱咤風云的過去。幾只黃嘴兒黃腿兒的雞仔兒,帶著涉世不深的輕浮跳上磨盤覓食,被路過的老者一股腦哄了下去。
鄰里街坊早起的是那些忙農活的大人們,此時他們大多從田間回來,煙火順著各家屋頂瓦隙裊裊升起,風一吹,歪歪斜斜帶著幾分醉意。隨后熟悉的吆喝聲便開始此起彼伏,“賣早糕嘞”“賣豆腐腦”……那濃重的鄉音從街頭傳到巷尾,有時悠長的一聲,也會驚起熟睡中的孩童,他們愛睡懶覺,這時他們也會趕緊起床,揉揉惺忪的睡眼,來不及回味夜里甜蜜的夢,便拉著媽媽買糕點美食去了。
真正進入村莊的時候,會看到一堵墻,墻根兒,幾個白發銀須的老人在打撲克牌,屁股下墊著各自的方口布鞋。他們打得專注,村口來來往往的過客,對他們鮮有影響。村口常常站著人,有盼兒女回家的老人,有等迎親隊伍歸來的孩童。許多人從村口走出來,歸來時已物是人非;也有人從村口走出來,卻再也不曾歸來。小小的村口,寄予了多少人的期盼和渴望,又演繹出多少離別悲歡。
老街那青磚舊房,墻體斑駁,頹敗的紋理依稀可見,陳舊的木門上,早已褪色的“除舊迎新”對聯還在,幽靜的木屋子,深鎖著滿院的舊時光,銹蝕的門把似乎還殘留著祖輩掌心的溫度;窗子是木頭做的,顏色深得有些微微發黑,窗的上方精心雕刻的花紋還是那么經典。冬至后,挨家挨戶的窗臺樓閣,晾曬的家常腌味臘肉也算是老街的一道風景線了,這時的老街,好像一張泛黃的舊照片,在溫熱的日光下,仍閃爍著古樸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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