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湖臘月很冷很冷

空氣中飄著苦澀的泥味

那湖的氣息一會兒遠一會兒近

時而在夢里時而在夢外

三岔河四周的蒹葭一夜白了頭

鄉愁在風中加深

伊人的相思漸濃

狗尾巴草在風中揮動著毛茸茸的手

為南遷的候鳥導航

　　

歸去

門口的一棵老蜜香梨樹

想家了

它吃不下睡不著，謝絕了

大家的挽留

我看見它一天一天瘦下去

一點一點，從地里

拔出腳

孤身一人，搖搖晃晃地

走回去

　　

這個季節的空中掠過許多來客

在天上書寫成一行一行飄逸的行書

看懂這行書的是下面的水牛

時而低頭深思

時而抬頭翹首仰望

穿著溥紗的白鷺忽上忽下為它獻著殷勤

一會兒為它踩背

一會兒又和它耳語

親昵得象一對母女

　　

一個好的放鴨人，一天要做一件事

當群鴨歸巢

他要站在草房的門口

迎接辛苦了一天的鴨子

他要俯下身子，對那些抱蛋而歸的鴨

一只一只，輕輕撫摸，說聲

謝謝，謝謝

一個好的放鴨人，一年要做一件事

他要把幾只叫聲洪亮，羽毛鮮美

身材豐腴的鴨

從鴨群里分離出來

——殺掉，或者賣掉

他要殺一儆百，警告

那些濫竽充數的鴨

　　

鳳湖臘月是富裕的

也是寬容的

一眼望不到邊的灘涂是飛禽走獸們的樂園

蒼茫一片

蕭瑟無邊

靈動的生靈

使這片不斷向東遷的土地從來也不會沉睡

　　

一只水鴨喊出了我的乳名

聽聽吧，這些聲音，多么熟悉

多像親切的鄉音

再看看它們平靜安詳的模樣，就像從前

我的鄉親，守著家園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幾只拍翅追逐的小鴨，時而潛入水底

時而大聲叫喊，多像以前

我們鄉村的少年

幾只邊上的水鴨朝著我

喊了一聲，又喊了一聲

有一只水鴨，撲騰一下，又撲騰一下

終于準確地，喊出了

我的乳名

　　

臨近的高家拐子呈現出一派繁忙

季節的風把南盤江邊的希望捎向遠方

此時

游子的心也乘著雁翅

飛回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