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急促的呼吸，轉瞬又是一季，仿若只吟了一首小令，山川便已層林盡染。結束一周疲累的工作，遠離鋼筋混泥土嘈雜的城市、裹著久違的暖陽，遠離塵囂，輕裝而行，在大山的懷抱里恣肆徜徉，拾級而上。

　　秋深山有骨，霜降水無痕。天地供吟思，煙霞入醉魂。山還是春日的山，只是少了惹眼的青翠和不安的悸動，四季更迭的畫筆為秋山繪了一幅蒼健厚重的水彩。青女站在山頂，悲憫地注視著大地蒼生，七弦琴下，清音裊裊，千山萬壑，落木蕭蕭，潔白晶瑩的霜花隨著顫動的琴弦飄然而下，于是，天高云淡秋水清淺，松針黃落楓葉如丹。

　　山路崎嶇，堆積的落葉，層層疊疊，分不清哪條是人走出的路，哪條是山洪開出的道。就地撿一根樹枝拄在手中借力，一邊探索一邊在遮天蔽日的林海里前行，青岡櫟樹的大葉子是一路上最美的秋紅，盡情地點染濃郁的秋色。幾只烏鴉在樹林上空的藍天盤旋，呱呱地啼鳴，整個山谷都回蕩著它們和諧的韻律。

　　我放開喉嚨，學著船工喊號子的調兒咿呀了幾聲，聲音驚飛了幾只落在枝丫上啄食野果的小麻雀，幾片飄搖的葉子隨著枝頭的擺動簌簌而下，滿地都是圓圓的如同橡子一樣的果實，褐色的，如板栗狀，隨手撿起幾粒摩挲，外殼非常堅硬，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想多撿些拿回去用膠粘成一個筆筒或者一個小花盆擺在書桌上倒也雅致，老公說這是樹木的果實，果實的使命是發芽，不是給人做玩物。我便悻悻地在路邊刨出一個小坑，把撿起來的幾枚果實放進去，嘴里念叨著：你明年春天一定要發芽，我是要來看你的。這一舉動又被說成是多此一舉。想想也是，這漫山遍野的樹木花草有幾棵是人為種植？如果都像我這樣，偏愛一隅，這山水會失去多少色彩和靈性？物競天擇，自然有自然的力量和法則，人所謂的幫助有時真的是一種傷害。

　　山路非常難走，前行的幾位旅友早已坐在平坦處快活地聊天，看到我們沒有穿戴專業的防護用具，便好心相勸不要繼續前行，我仰望著依稀可見的藍天和山頂，心有不甘地問：“沒有人上去嗎？”“你們前面有六個人上去了，估計已經到了山頂。”我和老公交流了一下眼神：“我們還是再往前走走吧，實在走不動就算了，也不遺憾。”“你們年輕，可以的，注意安全就行。”我十分感謝這陌生的好心人給我們的勸告和叮囑，但是我的路必須自己去走。與他們笑著告別繼續前行。身后傳來他們的聲音：“這一對看著年輕，起碼要比我們小五歲，人家還有力氣和耐力，要是早五年，咱們也能登上去的。”

　　我和老公相視而笑，一邊為自己尚能登上自己的目標慶幸，一邊訝異今天沒有遇見披著絲巾拍抖音的紅男綠女，一路所見幾乎都是一男一女一起走的中年人。無論上山還是下山都是男人在前，一邊探路領路，一邊回頭照顧女人。他們一路或是低聲交談，或是用心拍照，然后把頭擠在一起討論照片的取景角度和光線。累了就一前一后靠邊坐在山路邊上歇息。這樣的畫面我見過多次，內心一直覺得相愛的人必須在一起登一次山，無論父女，母子，夫妻或者情侶，共同涉足一條坎坷的路，共同經歷一場春華秋實，一路的相守相契，相扶相攜也是世間的美景。

　　雨水滋潤了山林，也沖走了山路上寶貴的泥土。沙石裸露，腳踩在米粒一般大小的礫石上一不小心就會滑倒。突然一個活物在不遠處一閃而過，隨之而來的是樹葉和礫石的沙沙聲，我心里也閃過一絲驚悸，莫非今日有緣遇到了金絲猴？峰回路轉間，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只活潑的泰迪出現了。狹窄陡峭的山路和厚厚的落葉在小狗的足下如同七彩祥云，它歡快的跳躍，騰空，一會兒跑上去在主人的褲管處蹭一蹭，一會兒又跑下去幾步，抬眼望望還在艱難下山的主人，然后又對著枝頭的小麻雀低低的汪汪兩聲。

　　我的鄰居也養了一只這樣的泰迪，平時總能見到她嘴里喊著寶貝，牽著狗狗去樓下的草坪上遛，那狗也乖巧，總是聽話的不離她的左右。但是和眼前這只比起來，那個生活在12樓的小狗眼睛大而空洞，一點兒也沒有這只的調皮，快樂甚至靈性。狗無論品種多么名貴，離開了應有的自然環境恐怕也會失去自身最寶貴的東西，如同空谷蘭草和花房里的蝴蝶蘭一樣。

　　起風了，山那邊的幾縷白云隨風而至，金黃的樹葉映襯著藍天，簌簌有聲，娑娑起舞，烏鴉落在最高處的樹枝上呱呱啼鳴，一片火紅的楓葉悠悠然落在我的身邊，我撿起來仔細撫摸它的經絡，輕輕嗅它的清香。或許，這片紅葉是大山給我最美的饋贈；或許，我與這山，這水，這人，這狗，這片葉，有著前世今生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