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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哲學范疇的“寬窄”,在不同學者眼中,如同《紅樓夢》一樣,有著不同學科的各自解釋。
“寬窄”這一哲學概念,也是一種空間概念。
《淮南子·原道訓》指出:“上下四方為宇,古往今來為宙。”
中國哲學有一個智慧的地方,即空間觀念也是時間觀念,這種時空轉換的中國智慧,可以說是無處不在的。所以,“寬窄”也是一種時間概念。而從其產生、發展的歷史實踐而言,“寬窄”更是一種歷史哲學,或許可以歸納為“寬窄歷史哲學”。
今天,我從“歷”、“史”二字的涵義、“春耕秋狩”的政治語言與井田制中的“寬嚴之道”例子、毛澤東的事例等三個切口著眼,對“寬窄歷史哲學”做一番初步的闡釋歸納。
中國古人常言的“歷史”,實際上由“歷”、“史”兩個字組成。
《說文解字》云:“歷者,過也,傳也”,就是足跡經過。繁體字有好幾種寫法,有林、足等多種,以“足”為主流說法,說明“歷”重在記敘事件的過程。
《說文解字》云:“史,記事者也。從又持中,中,正也。”從字形考證而言,就是一個人手握一支毛筆公正地在編撰;所謂“記事者”,暗示了“史”與“吏”字相通,《禮記·玉藻》記載:“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漢書·藝文志》則說:“左史記言,右史記事。”這里的“左史右事”,就是記載政治事件之全過程,或者說,所謂歷史之展開,即為政治理想的實踐。
可見,在中國文化系統中,“歷史”乃是政治在時間和空間上的記錄,歷史哲學即為政治哲學的時空化表達。這種歷史哲學,天然地包含了時間緩急、空間大小的寬窄之度的思考和升華。
西人所言的“歷史”(History),其實是His story兩詞的合稱: His指的是上帝,story指的是“故事”,故而History(歷史)只是上帝“故事”的展開,歷史的“目的論”意味更濃。
比較而言,我們更傾向于中國的歷史哲學。中國的歷史哲學,不是純粹的時間概念(所謂“循環”觀),也不是簡單的空間概念(所謂“天下”觀),而是糅合了時間序列、空間秩序的復合型歷史觀,這樣,“寬窄”就可以說是游刃在這一復合時空結構中的政治藝術和歷史哲學。
中國的歷史哲學,極為強調時空的統一,以及寬窄有度的政治藝術。我們可以通過“春耕秋狩”的政治寓言、井田制中的“寬嚴之道”這兩個例子來略加說明。
“春耕秋狩”的政治寓言
“春耕秋狩”代表著古代帝王對人間秩序安排的儀式制度。
《周禮》載:天子親率公卿諸侯大夫,到東郊迎春,并舉行祭祀神靈之儀式(《禮祀·月令》);至漢世,仍承此俗(如《后漢書·祭祀志》等的記載);秋季,動物肥壯,則君臣前往狩獵,所以,春耕代表的是農耕帝國、農耕文明的時序要務;秋狩象征的是游牧帝國、游牧文明的空間事務。
橫跨長城內外的中國“天下觀”(西人則是“世界觀”),巧妙地將不同文明的生存訴求和空間事務安排在井然有序的時間序列“春秋”之中。
這一時空的統一,又有“寬窄”之別。春耕固然是農耕文明的立國之本,而帝王只是在窄小的南郊外舉行一個盛大儀式,象征著對于國家春秋大事的重視,時間安排上不僅講究,也十分緊湊;而狩獵往往是游牧民族的常行之事,卻在時間上加以延長、空間上加以延展,并且用武備戎事,加以升華。一個寬時空的農耕,卻表達得微小而短暫;一個短時空的狩獵,卻極力加以張揚而升華。”春耕秋狩“的寓意無疑代表了中國歷史哲學的寬窄智慧。
井田制中的“寬嚴之道”
至于商周二代的土地國有制度“井田制”,實際上是中國古代社會生活、政治秩序和經濟結構的一種經典化敘述。這一周代極為成熟的土地制度,表達了中國歷史哲學的一種最高理想;在結構上是同質化的,在時空中是絕對平等的。
“井田”(空間)的寬窄均衡,正是秩序和諧的保證;共同承擔的力役調度,又是寬窄之道的直觀體現。無論是空間上的井田制度,還是時間上的強調順時躬耕的共同體秩序,均是普惠天下、寬窄若一的政治理想的直觀表達。反過來說,中國傳統思想常強調,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不均”,實際上并不僅僅是指財富或者機會的不均等,而更多的是執政者失去了寬窄劃一的平等之道。
這種井田制的政治智慧,也體現在“禮記·王制”的政治空間觀之中:“千里之內曰甸,千里之外,曰采曰流。”在當時的統治者的眼中,夷夏之別的根本原則是根據所處之地離中樞政治的遠近而定。
或許,這就是“寬窄歷史哲學”。
在中國近現代時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寬窄歷史哲學”體現的歷史事例更為重復,事例非常多,舉不勝舉。
茲以中國近現代著名歷史人物毛澤東為例,就可以舉出“持久戰”、“攻心聯”這兩個知名的例子。
在抗日戰爭的策略問題上,國共兩黨的領袖蔣介石、毛澤東先后提出持久戰。早在1936年7月,毛澤東在同美國記者斯諾談話中就提出了堅持“持久抗戰”的各項方針。尤其是毛澤東有目的、有計劃地研究中國歷史和現狀,從歷史發展過程中認識中國,使他成為能把歷史科學作為理論武器的杰出革命家。
他在當年提出抗戰是持久戰,從哲學上講,這就是以時間換空間、積持續的眾多小勝為空間格局上的大轉變。當時以四川、西康為民族復興的基地,主動選擇戰略性的空間轉移,以空間等待時間,最終迎來了勝利。所以“寬窄歷史哲學”就是一種打通時間和空間觀念的哲學,是一種典型的中國智慧。
除了“持久戰”之外,還有成都耳熟能詳的攻心聯。
在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國內各級黨政干部急需提高領導水平以應付時艱,毛澤東古為今用,幾次給一些負責人誦讀這幅晚清云南劍川白族名士趙藩撰寫的名聯: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后來治蜀要深思。
這幅對聯實際上就是以三國時期諸葛亮平定“南中”,使用攻心策略來使南中各民族部落悅服,來稱贊諸葛亮不僅是懂得用兵打仗而又不好戰的軍事家,而且是嚴守寬嚴之道的哲學家。下聯使用的“寬嚴”即是“寬窄”的概念,說明“審勢”與治國的關系,贊同孔明治理蜀國的指導思想“審勢”,稱贊他能審時度勢制定寬嚴得宜的方針政策,并以此警示后來的執政者從中吸取歷史教訓。
“不審勢則寬嚴皆誤”,是說蜀國形勢復雜,各種少數民族與中樞關系的遠近不同而以不同的寬嚴之道對待。跟中央近的,就可以寬;遠的,就嚴。就要有區別對待的政策。毛澤東對諸葛亮的肯定,富含“寬嚴”哲學,也符合“以史為鑒,可以明得失”的這幅歷史對聯所提出的告誡,至今仍然經常引人思考與回味。
總之,寬窄這一對哲學概念,留給其他學科解釋、發揮的空間極大,基于不同學科背景能夠進行的闡釋也是仁智互見。而跨學科的沙龍討論,將促進對這一概念理解的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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